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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一章 非留下不可的理由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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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宮,東華殿內。

“師父,她還能醒過來嗎?”瀝諾心痛如絞的問。

瞧著床上的女人,燭光映照在她的臉上,肌膚蒼白勝雪,這已躺足了五十日,再不醒來他都快要崩潰。

國師撫須瞇眼的盯著藍筱悠,眼神中有著說不出的覆雜,半晌後才終於開口道:“舒麗說的沒錯,她並沒有下毒,側妃會呈現幾近假死狀態,與她無關。”

“那悠兒為何昏迷不醒?”他用盡方法皆喚不醒她,如今師父醒了,或許會知道原因。

“唉,你忘了她不屬於這裏,她是兩百年後的人啊!”國師提醒他這件事。

瀝諾一楞。“師父是說……”

“你每每穿越到晏金見你的來世父母,為師皆要求你八個月內定得回來,而你從未逾時,便不曾像她一般昏睡,所以你不知這事的嚴重性。”

他臉色泛白了。“會發生什……什麽事?”就如同師父所說,他從未逾時歸來,便不知後果,才會對她的昏迷一無所知。

“她僅能待在此地一年,八個月後會長時間的昏睡,但隔一段時間會醒,醒來沒多久便又會昏睡,最後在睡夢中死亡,而她已昏睡近兩個月了,如此已在瀝淵待了近十個月,若繼續待下去,便等著一覺不醒。”國師告訴他結果。

他震驚焦急起來,“一覺不醒……不,她不能死!師父,她與徒兒已是兩情相悅,請師父幫徒兒讓她留下,並且正常的活著,師父一定做得到的是不?”他懇求道。

國師望著滿臉企盼的徒兒,嘆了一口氣。“對不起,為師做不到,她留下只有死路一條,無法可想。”

瀝諾如遭雷擊,連呼吸都停止了。他曉得不同世的人,無法僅悟,所以他之前才會期待師父醒來後,告訴他留下藍筱悠的方法,然而他怎麽也想不到,根本沒有方法!

“那徒兒帶著她去晏金——”

“那死的換成是你,你們依然無法相守的。”國師搖頭。

他胸口如受重捶,撕裂般疼痛。

呆坐半晌後,他憤而取出長劍,蹌踉沖了出去,在外頭揮起長劍一陣亂砍,對著長空怒吼,淒厲破雲。

國師走了出來,不住搖頭長嘆。“都怪為師不好,明明算出你上一趟去到晏金會有劫難,但為師卻算不出自己何時會真正壽盡,偏偏在你遇劫時昏迷,讓你與這女子發展出不該有的情感,是為師誤了你。”

瀝諾丟了長劍,在師父面前跪下了。“師父,為何不能是她?”

“你與她無緣又無分,她此生另有正緣,你……別浪費時間了。”

“既不是徒兒,那與她有緣有分之人又是誰?”他語氣裏帶出一股恨了。

“天機不可洩。”

他忍不住嗤笑。“徒兒逆行於天地,早已窺知天下事,這天於徒兒能有什麽機密?”

“你擁有來去自如的機運,是得天獨厚的異數,但若違天逆天,也難逃劫數!”國師當頭棒喝。

他語氣晦澀不已。“師父,徒兒與她就……真不可能嗎?”

“不可能!”

“您如此斷然……”他慢慢跌坐下去,之後臉上是死一般的寂靜。

“諾兒,天命如此,就別強求了,趁還收得住情感及早抽身吧!”

他苦笑,“師父有所不知,徒兒早已情根深種,收不回來了……”

“你真糊塗。”

“對不起,徒兒自己也不知會對她放下如此深的感情,如今只盼師父容徒兒去見見她的命中人,若那人值得托付,徒兒也就甘心放下,不去強求了。”

“不成,你不得去見這人!”

“為何不能見,莫非這人有問題?”

“有沒有問題都與你無關,為師說過,你與她無緣無分,她的事你根本不該過問。”

“若真無緣無分,徒兒就不會與她相遇,師父的話未免矛盾。”

“你質疑為師?!”

“不,徒兒就事論事。”

“你!總之,你二人在被此的這一世裏都是不可能的,記住為師的話,離她遠一點,她幹你沒有好處。”

“師父……這是情願見徒兒苦?”

“苦總比……”

“總比什麽?師父為何不將話對徒兒說清楚?”

“唉……能說得清,為師怎麽會不說……”

“瀝諾……”忽然,殿門邊響起了微弱的呼喊聲。

瀝諾一震,循聲望去,藍筱悠醒了,正虛弱的坐在門邊,淚水大顆大顆的往下掉,他與師父的對話,她全聽見了……

藍筱悠趴在床上,頭深深的埋在被子裏,大聲的哭,喉嚨都哭到嘶啞了。

瀝諾坐在床邊,胸口劇烈的疼痛,心像是被絞擰著。“別……別哭……你之前不是一直吵著要回去,如今……師父醒了,他能送你回去了……”他無比艱澀的說著這些話。

她聞言哭得更厲害。“沒錯,我是想回去,我想爹娘,我想家,可該死的你,為什麽要招惹我,讓我做什麽側妃,嫁了人了,就是回去心也切了半截,你讓我怎麽辦?怎麽辦……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他苦澀黯然極了。

她拉下被子,露出那哭得紅腫的眼睛,發狠的看著他。“我留下是死,你跟我回去也是死,那不如咱們一起痛快的死,殉情去吧。”

“你舍得自己的爹娘?若舍得我便是陪你去死又如何?”

藍筱悠張口無言了,還清晰記得在洛洛山時見到爹娘尋不到自己時那傷心欲絕的模樣,自己真能自私的拋下兩老不管嗎?

她……不能。

“瀝諾,國師說我不屬於這裏,待超過八個月,身子就會逐漸產生異狀,甚至死亡,可若我每次不逾時,八個月便走,或者你跟著我去到晏金,咱們來來去去,即便聚少離多,還是能在一起的不是嗎?”她想到法子,充滿渴求的問。

“我本來也有此打算,可師父告訴我,這回許是你也由晏金來了,觸犯了天則,老天將我穿越的通道給封了,我再不能來去自如,而你本不該來此,回去後,再不可能穿越來找我。”只要能與她在一起,各種法子他都想過,就是因為都行不通,他才會絕望。

她楞住了。“什麽?你我若不能再見……那真就斷了咱們倆的緣!還有那墨王妃怎麽辦?她還得你去醫治,你若不能再去,她眼睛如何能好?”

“由紫南山帶來的駝子草我一直養著,待你離去時交給你,我會告訴你治愈來世娘親眼睛的方法,來世娘親的眼睛只能拜托你了。”

她眼淚啪答啪答地再度往下掉。“你真的無法再去到晏金了……若此生咱們不能再相見,你可會……忘了我?”

她從沒想到與他分開,自己會這般難受,她早不可自拔的愛上他,自己以前怎麽會認為可以瀟灑離去呢?光此刻想到他會忘了自己,一顆心就無法抑制的慌痛,心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裏面啃咬。

“不會,我不會忘記你,可我希望你忘記我,這樣你便不會遺憾了。”他哀傷的說。

“嗚嗚……我現在就萬分遺憾,即便忘了你,也無法忘記心痛的滋味。”她撲進他的懷裏。

他哽咽地抱緊她。“師父說,觀過天象,明日是天地開闔的日子,明日就能送你回去了。”

“明日……這麽快?”她唇角微顫。“不,我還得再待幾日,不能明天就走。”她慌亂的說。

“你身子越來越弱,不好再拖了,萬一體力耗盡,或是之後再無天地開闔的日子,誤了你回家的路,於你有險。”他也舍不得她馬上就走,但為了她的性命,自己不能留她。

“你師父不是說,最長一年,只要咱們不超過這時間,老天不會將我收去的,況且我這才留下十個月而已,還能再待兩個月的。”

“可是你的身子……”

“我的身子若吃不消頂多昏睡,大不了你見苗頭不對,看好日子直接將我送回去便是,而我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,不能就這樣走。”

“非留下不可的理由?那是什麽?”

“現在不說,到時候你便知。”

“娘娘……嗚嗚……您為何老是一睡不醒,你這又睡五天了,這是要急死菱菱嗎?”小宮女在她床邊嚶嚶哭泣。

藍筱悠昏沈醒來就聽見這哭聲。“我這不醒了,別哭了。”

菱菱驚喜的停了哭泣。“醒了就好,娘娘到底有什麽問題,上回睡了近兩個月才醒,之後每隔幾日又會沈睡一、兩日,這回睡了足足五天,您嚇死菱菱了!”

“我……這是得了怪病,恐怕……恐怕不久於人世了”無法告訴菱菱自己不久便得離開瀝淵,回到兩百年後去,但平白無故消失也說不過去,只得這樣告訴她。

誰知這一說,菱菱放聲大哭了。

“娘娘怎麽會突然得怪病?奴婢去找太醫再來給娘娘瞧瞧。”說著起身要往外沖去。

“菱菱,回來。”藍筱悠起身將人喊住。

菱菱聞聲趕緊回過頭來。“娘娘怎麽起來了,您睡了這麽多天,沒進食任何東西,哪有力氣下床,等奴婢去喚來太醫後,便去請禦廚做碗粥給您用。您先躺著,奴娘去去就回——”

“喝粥行,但請太醫就不必了。”她說。

“什麽不必了,娘娘還年輕,得了病就得醫,況且您還是東宮寵妃,多少人羨慕著,您別自暴自棄啊!”

“我沒自暴自棄,我只是——”

“嗚嗚……娘娘,您拒絕讓太醫看看就是放棄大好人生,還說沒自暴自棄,您別死啊,您可是奴婢見過最有趣、最聰明,待人又好的主子了,奴婢能伺候您,是莫大的榮幸,若您真不幸怎麽了,奴婢、奴婢……哇——”菱菱說著,再度驚天動地的哭了。

藍筱悠不禁瞧了瞧自己來到瀝淵皇宮認識的第一個小奴婢,菱菱從未看不起她“山野”出身的身份,待她始終真心,喊她娘娘也是發自內心,這個貼心的小宮娥是真急哭了,她忍不住感動的握了菱菱的手。“生死有命,我這是壽命盡了,醫也醫不好的。”

“若是天命問題,奴婢去找國師,您是太子殿下的寵妃,國師看在殿下面上,定會幫您延壽的。”

她苦笑著,這小宮娥還直舍不得她死。“殿下已請國師為我測算過了,國師也無救我的辦法。”她輕嘆。

“那……”菱菱嘴一扁,準備再次放聲大哭了。

她見狀趕緊再道:“求求你別哭了,我死不了,死不了可好——哎喲,我好幾日沒進食,這會兒餓得胃都疼了。”

菱菱一聽也不忙著哭了,立即抹淚。“都是奴婢不好,奴婢先去給娘娘備吃的去。”小宮娥這才匆匆離去,不一會兒就端來香噴噴的肉粥。

藍筱悠喝著粥的同時,這利落的小宮娥已替她備好水。五天沒洗澡,是得好好沬浴一番了。

“太子殿下呢?”等吃飽洗幹凈後,她問起瀝諾來,前面幾次自己睡醒後,第一個瞧見的人一定是這家夥,他總守在自己身旁,可這回怎麽不見人影?

“殿下一早出宮去,聽說是去辦點事。”碁荖邊替她梳整頭發邊說。

“所以他此刻不在宮中,那我便可以外出而無人阻攔了。”她露出喜色,自她身子出現異樣後,他處處小心,哪裏也不給她去,根本可以說是把她鎖在東華殿裏日夜照看著,這會兒自己這只潑猴終於有機會出去透透氣了。

穿戴妥當,她立刻起身往外走。

“娘娘,你這還病著,若太子殿下曉得您擅自下床還出宮去,會責備奴婢的。”菱菱忙跟上說。

“不會的,有我在,他罰不了你。你讓人備馬車,我要去一趟柳縣。”她走沒幾步發現有點喘了,這身子果真不行了。

“柳縣?娘娘怎麽會突然要去那裏?”菱菱好奇的問,見她喘著,趕緊過去扶住她。

“別多問,去了便知。”她沒多說。

“這……好吧。”菱菱違逆不了她,只得去備車了。

到了柳縣後,她四周打量一番,最後指著路,讓馬車在一處農田前停下。

“菱菱,去喚來這裏的地方官吧。”她吩咐。

菱菱雖不知她要做什麽,但也只能依她的交代去喚人過來。

柳縣的縣令聽聞太子側妃駕到,火速坐著馬車趕來了。

天下人多少知道太子殿下對一名側妃寵愛有加,甚至為了側妃廢去太子妃,獨寵此女,柳縣縣令哪裏敢怠慢,到了後,恭敬的行了大禮。

“娘娘駕臨柳縣,下官有失遠迎,還請娘娘見諒。”

“本側妃來得突然,驚擾大人了,有一事請托,還請大人幫忙。”她客氣地道。

“娘娘快別這麽說,有事盡管吩咐,下官定當效勞。”

“多謝了,本側妃要你設法買下這兩塊地。”她指著前方連著的兩大塊農田說。

“啊,您要買地?”那縣令露出吃驚的神色。

“怎麽了?有困難?放心,不管對方開什麽價錢,本側妃都買,本側妃要你不計代價的購得此地。”

“不……不是錢的問題。”他趕緊搖手道。

“那是什麽問題?!”

“這……不瞞娘娘,這兩大塊地已教太子殿下買走了。”

“瀝諾買走了?”她楞住。

“是的,這兩塊地我買下了,正讓人立合同時聽聞你來了,便隨縣令過來了。”瀝諾居然由縣令的馬車裏下來,一副就是想看她玩什麽把戲,這才暫且不現身的模樣。

她更訝然了。“你怎麽會……”

他微笑道:“買地就是你所說要留下來必須辦的事?”

他走上前,攬著元氣漸失,身子明顯消瘦的她。

她點點頭“原來你曉得我要做什麽。”

“你與我想的一樣,這兩塊地非買不可。”他邊說,邊揮手讓縣令以及菱菱等人都遠遠等著,他摟著她逕自往前走。

“可不是。”她也笑了。

兩人站在兩塊地的中央,舉目望了望,柳縣即縣兩百年後的晏金平縣,而這兩塊地正是未來晏金的縣令官村以及隔壁瀝諾家。

“左邊這塊是我家,右邊那塊是你的,我家那塊東邊角落將來會有口井,再過去是廚房,左側則是連接你家的後院,你那後院的亭子大概落在院子的中央。”她比劃著說。

“那亭子我挺喜歡的,大概是一百五十年後才會建蓋,緊靠亭子的地方有塊造型奇特的石頭,這塊石頭兩百年來屹立不搖,歷代人皆聽說過這是塊興家旺業的石頭,數百年過去,這塊地不管歷經幾個買主,始終都沒人移動過這塊石頭,就怕壞了好風水。”

他才說完,拜敦讓人用車運來了一塊約人身大小,造型如一只猴子的石頭,往他說的地方擺下,石頭重,剛落地便牢牢沈嵌入土中。

藍筱悠倚在他懷由,笑著睨他。“我終於知道這塊石頭怎麽來了,當初還說你院子的石頭醜,與漂亮的亭子根本不搭,原來……哼哼,你真當我是潑猴?”她這才知道,這塊石頭造型這麽奇怪,這是意指她,這家夥消譴她來著!

“不是嗎?”他輕笑。

她鼻孔朝天。“我就算是潑猴,也是大鬧天宮那一只,你可別小看我。”

“我可不敢小看你,就是如來佛也制不住你啊!”

她這才滿意的笑了。“說的好,如來佛也治不了我!哈哈哈!”

瞧著她那得意的神色,他啞然失笑,這陣子她精神沒好過,今日難得有些好氣色,他瞧了也高興。“你這潑猴當知我搬這塊石子過來的意思了吧?”

她用力點頭,“你可算是用心良苫,想得比我周全,我只想著買下將來咱們碰面相識的地方,並未深想接下來要怎麽做,可你已都安排好了,這塊石子是福石,兩百年不能移,咱們的東西就埋在這裏吧!”

他淺淺笑著,卻漫出了一股哀傷來。“就埋在這裏吧,讓你不會忘記我。”

她喉嚨發緊,鼻子發酸。“我忘不了你的……”

她親手將一件東西埋到石頭底下去了。

藍筱悠坐在馬車裏,頭枕在瀝諾腿上,馬車窗子敞開,她舒適地望著一路上的景致,瀝淵江山田疇平曠,阡陌縱橫,屋舍儼然,如此美麗而太平,為何會消失……

她思及此,神情凝重起來。“我問你,之前去到晏金時,你可曾翻過歷代史冊?”

她突然問,也可說終於問了,這個問題影響他重大,如一顆巨石壓在她心底許久,怕問了驚動他,不問又擔心他不知會沒了防範,如今自己非離開不可,也管不了是否影響歷史軌跡,這話不能拖著不問了。

瀝諾神情未變,細長潔凈的手指來回撫著她落在自己腿上的長發。“有,來世爹將史冊給我瞧過。”

她聞言馬上撐起上身,嚴肅地望著他。“所以,你知道了?”

他表情依舊風輕雲淡,撈起她的一綹長發,送至唇邊親吻著。“那歷史有誤,瀝淵國祚不會這麽短,至少不會敗在我手中。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“你不信我有能力護國?”

“我——”她話一下子堵在了喉嚨間。是啊,她不信他嗎?以他的能力,瀝淵在他的治理下如何可能消失滅絕?!

“當初我以為瀝淵亡國與靖王叛變有關,對此曾一度十分緊張擔憂,可如今靖王已死,連那興風作浪的舒麗亦亡,大業玉璽也回到你父皇手中,瀝淵再無內憂外患,當然不可能再出什麽岔子,你說的沒錯,那史冊有誤。”

“嗯,所以你什麽也不用擔心。”他語氣極輕地說。

她再度躺回他腿上,輕輕地闔上眼,瀝淵未來之事,她相信自己男人能應對,可另一件事,卻令她黯然不舍了。

“是今晚對吧?”淚珠由她閉著的眼角溢出滑落臉頰,因為她瞧馬車是往洛洛山的方向駛去,而非回宮。

國師說過,她由洛洛山來,得由洛洛山回去,她回家的路就在那。

撫著她發的手頓了頓。“雖說離一年還有半個月,但師父算過,下個天地開闔的日子是在兩個月後,你怕是不能撐到那時,必須今晚就走……”他僵硬地抹去她臉上的淚,悲哀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離去而無挽留的能力。

“……我明白了。”眼淚終究蔓延成洪水,無法遏止,她雖明白留下來無法活命,卻比任何人都不想走。

“悠兒,在晏金好好活著,我們來世再見……”

“嗯嗯……期望在某一世我們能再相遇,就像你父皇與母後一樣,在兩百年後得以再聚首。”

“對,就像父皇和母後一樣,我們也一定……一定會再相見!”他緊抱住她,男兒淚落在了她的發上。

“你可不許騙我,來世記得找到我。”

“好,你等我便是,只是,到時候你別認不出我來,放我幹著急。”

“不可能,我定是一眼就能認出你的。”

“那我等著你與我相認的那一刻。”

她將臉埋在他懷裏,淚水拚命的流,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哭泣,老天終歸不肯憐惜他們,非逼得他們兩世相隔,不相見。

他捧起她滿是淚痕的臉龐,手指扶在她蒼白的唇上,勾勒著,心底發痛,猛然低頭吻住了她,她亦不顧一切地回吻,恨不得將對方吃掉一樣,在絕望中,如癡如狂。

她抹胸的帶子滑落,花朵般的胸脯展露出來,他的衣袍也讓她脫下,兩人無法阻擋強烈的浪潮,緊抱住對方,這該是他們最後一次擁有彼此,在淚水中他們結合,想將對方從頭到腳吞噬掉,也許這樣就能毫無阻礙的在一起了。

他們用力的擷取對方的一切,直到筋疲力盡,而她體力遠不如從前,激烈過後癱在他懷中,已無力再動。

他抱緊她,感受她纖細身軀的脆弱,瞧見她的唇讓自己給咬破了,心中突然生起一股心疼與不該有的得意。

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與她在兩百年後相識,在兩百年前相戀,並且無法控制的愛上她,這般奇妙的緣分師父竟告訴他,這非緣,是無緣。

竟是無緣……竟是無緣?!

他憤怒過,怨恨過,不甘過,但,事實擺在眼前,他若不想她死,就得放她回去,而這即便是緣,也是情深緣淺……

照師父所言,她命中那人不是自己,另有其人,回去後,她當能與自己的正緣相守了吧。

思及此,他痛苦之餘,也有絲慶幸,若是她忘不了自己,天天哭泣,自己又如何舍得?即便自己的心因嫉妒啃蝕,也當祝福她的。

馬車在日出月隱前進入了洛洛山,在他之前帶她去瞧過的那座瀑布前停下,他為再度沈睡的她穿妥衣物,是她在晏金習慣穿的男裝,回去後暫時還得做男人,得等她向父親解釋清楚自己是女兒身後才能換回女裝。

替她穿戴整齊後,他抱著她下車,師父早已候在那裏多時了。

此時,忽然傾盆大雨從天而降,拜敦替他們駕車,菱菱也是坐在拜敦身旁跟著一道來的,這會兒兩人趕緊替主子們打傘。

“師父,抱歉來遲了。”瀝諾在雨中說。

“無妨,來了就好,尚未誤時。”國師自己撐著傘,瞧著他抱在懷裏疲憊沈睡的人,未有責備,體諒的道,可這天色……所幸雖降雨,但月亮並未消失。

“多謝師父……可以……送她回去了。”他艱難地說。

“嗯,時間不多了,天一亮就走不了了,拜敦二人不必替他們撐傘了,反正他們身子待會兒也會濕,你們先回馬車候著,諾兒帶她進瀑布吧!”穿越之事並非天地正道,並不適合讓拜敦與菱菱知道,國師讓兩人避開。

“是。”拜敦與菱菱雖不明白主子帶側妃來此做什麽,但兩人都心知主子一向行事神秘,尤其與國師之間軍有許多秘密,有些事他們確實不要多問的好。

兩人看了一眼在主子懷裏沈睡的藍筱悠,有種預感,這將會是他們最後一次看見她……

拜敦雖然有點遺憾,仍是聽命的轉身離去,但菱菱卻落下不舍的淚,壓根不想走,是讓拜敦拉著到馬車旁去候著了。

瀝諾抱著藍筱悠,心情沈重的往瀑布裏去,正因為通過瀑布一樣會濕身,所以師父才說他們不需要撐傘,而瀑布後是一條穿越世代的路徑,一般人若無意間闖入,只當別有洞天,如果是有特殊命格之人,在恰當的時間,比如天地開闔之夜就能轉瞬間時空穿越。

自己已無法穿越,因此這個地方對他而言,只是普通的地方,他再無法借由此地前去兩百年後的世界。

至於她,想回去除了天時地利,還得靠師父親自護送才行。

“藍筱悠,你別想走!”

他抱著她涉水要進入瀑布時,忽然後頭有人大喝。

因為聲音尖銳,將藍筱悠驚醒了,扭頭往後瞧去,竟然是周婕嬋。

瀝諾見到周婕嬋立即皺起了眉頭,藍筱悠則表情訝異。

“你……怎麽在此?”藍筱悠問,她瞧四周一眼,已知自己身在何處了。

“我來告訴你可以留下的方法。”周婕嬋居然說。

“你知道留下她的方法?”瀝諾也神色一緊。

“自然知曉,我還曉得她不屬於咱們這裏,她來自未來,若不回去,一年內必元神耗盡而亡。”周婕嬋得意的道。

“你怎可能曉得這些事?”國師沈色問,藍筱悠之事乃是機密,就是拜敦與菱菱也不知情,何以周婕嬋會知道?

周婕嬋冷笑。“我自父王死後,蒙殿下恩典不殺,便一直待在洛洛山,為父王的逆行贖罪,可一名剛由東宮退下的老宮娥被派來行宮當差,我做太子妃時曾照顧過那老宮娥,那人感恩我,便將在東華殿聽見的事告訴了我。”

瀝諾與國師對視一眼,想起那日兩人在東華殿說話時,以為已屏退所有人,原來還有人藏著沒走,而這人必是靖王周保強留在東宮的餘孽,得知秘密後才會特意出宮將事情告訴周婕嬋。

藍筱悠拉了拉瀝諾的衣襟,讓他放她下來,自己站著。“周婕嬋,你說有辦法讓我留下,那辦法是什麽?”她不管周婕嬋如何得知這秘密的,她只想知道自己能留下的方法。

周婕嬋朝她一去,見她雖虛弱,但有瀝諾無微不至的呵護,那模樣仍是璀璨動人。“還記得我父王的和信珠嗎?那是一個道士所贈,那道士與國師一樣都是能人,他曾對我父王說過,有機會能帶我父王到其它時空玩玩,見見世面,可我父王向來不信這些,只當道士胡說八道,見和信珠是東海之珠還有點價值,留下此物後就將人趕走了。總之,如今那道士人在哪裏我知道,這人定能有辦法讓你留下不死。”

藍筱悠眼中閃出了希望之光。“瀝諾,真有人能讓我留下不死?!”她激動的問著他,他們有望相守了。

他同樣眸若燦星,臉上帶喜。“或許真的有。”他轉問向周婕嬋,“那道士在哪裏?”

“很巧,此刻就在洛洛山的某個獵戶家裏做客,我可帶你們過去找他。”周婕嬋說。

“那我們這就去見那道士問清楚——等一下,周婕嬋,你不是最恨我,為何要幫我?”藍筱悠雖高興但還沒完全被喜悅沖昏頭,疑心的問。

周婕嬋沈笑了。“沒錯,我是恨你,所以幫你是有條件的。”

“果然,天下沒有白吃的牛餐,你有什麽條件?”

“讓我再次入宮,做殿下的女人,這回我不求太子妃之位,只盼做個小宮娥,只要能陪伴君側就心願足矣。”周婕嬋提出要求。

“這……”周婕嬋不會只滿足於做個宮娥,他日必會藉機生事,再次進宮必會惹來麻煩。

“好,本太子同意你的條件。”藍筱悠還猶豫著,瀝諾已道。不管得付出什麽代價,他都不會放過任何能讓自己的女人留下的機會。

周婕嬋大喜。“殿下真答應了?!”

“沒錯,本太子答應了,現在立刻帶咱們去見那道太。”

“是,請跟嬋兒走。”

但國師往前一站,阻止他們離去。

“慢著,不可能有留下人的辦法而為師不知的,那道士為師十年前見過,確實是個奇人,為師能算別人之命算不出自己的天命,他卻替為師算出來了,還道和信珠可延為師性命,而為師必須替他辦妥一事,便將和信珠贈與為師,他讓為師也算他的命,因為他同為師一樣,不能自算。

“為師掐指替他一算,算出他兩年後有大劫,恐怕死於非命,告訴他後,他勃然大怒,道之前請旁人算過,明明說他還有二十年壽命,我卻說他兩年後必死,一怒之下帶著和信珠離去,之後便去找了厭惡為師的靖王,將此物贈與他了。

若為師測算無誤,他八年前已死,而周婕嬋提這道士,只是要拖延時間讓咱們錯過時辰,一旦錯過今夜,側妃便沒機會走了,你們莫要上當。”國師沈聲告訴瀝諾與藍筱悠。

其實他們不是沒想到可能上周婕嬋的當,但兩人僅一瞬就將疑慮拋到腦後去,只因為太希望找到留下的方法,只是,眼下師父的一席話又讓他們失去希望。

“周婕嬋,本太子當初不殺你,是因為你通風報信讓本太子找到周保強與舒麗藏匿之處,而今你膽敢欺騙本太子,你這條命是不想要了?”

瀝諾面色如鐵,怒上心頭,藍筱悠則失望的垂下了頭。

周婕嬋眼見謊言被拆穿,那嘴臉立刻不同,變得陰狠毒辣,由身後取出一把弓箭,箭頭瞄準藍筱悠。“我本想騙你們耗過時辰,讓你親眼看著藍筱悠死在自己面前,讓你痛苦自責為何會上我的當,害死心愛之人,可惜,國師壞了我的計劃,讓我少了看戲的痛快,但也無妨,眼下就讓藍筱悠這賤人死也是一樣的!”

瀝諾森然道:“你想殺她,還得問本太子允不允!拜敦!”他揚聲一喝。

候在不遠處的拜敦聞聲趕至,就連菱菱也跑過來,見到周婕嬋的弓箭對著藍筱悠,立即心驚想上前奪下。

周婕嬋哼笑。“我並非傻得單槍匹馬而來,自是有備而來,父王雖死,但還有效忠者,這些人是死士,你們都出來吧,把人給我殺了。”

她語畢,藏在瀑布四周的人全都出現,人手一把弓箭,此時飛箭全射向瀝諾等人。

猛地刮起強烈的風,驟雨更加滂沱直下,瀝諾抱著藍筱悠躲箭不及,手臂中箭,立即血流如註。

藍筱悠見狀吃驚擔憂不已,“你受傷了!”

“無妨。”話才落,另一箭又射中他的腿,讓他半跪在地上。

“殿下!”拜敦為護國師與菱菱,根本抽不出身去幫主子,只能幹著急。

國師看著天色,見月亮已快被烏雲完全遮蓋,不禁焦急提醒道:“諾兒,沒有時間了,必須立即送她走,否則來不及了。”

瀝諾眉心攏起,咬牙忍痛站起來,一往瀑布裏頭沖,拜敦與菱菱同時也護著國師往瀑布去,可周婕嬋的人仍是不斷朝他們射箭,轉眼菱菱已先中箭倒下。

“菱菱!”藍筱悠見了心急起來。

“娘娘……快走……”菱菱胸口中箭,只吐出幾個字後便氣絕了。

藍筱悠不敢置信,沒想到菱菱竟會死在自己面前,當場泣不成聲。

瀝諾顧不得她正為菱菱悲哭,抱著她往瀑布沖,他抱著她行動難免變慢,後背又再由一箭,而拜敦已護送國師到瀑布口了,趕著回頭再去救駕,剛沖到瀝諾身前,眉心忽被射穿,瞠大著眼睛當場倒下。

“拜敦……”瀝諾臉色瞬間變得死灰。

“諾兒,快!”時間緊急,再耽誤不得,國師雖悲見拜敦身亡,仍不得不催瀝諾。

瀝諾忍住悲怒,不再看倒地的忠將,提氣抱著藍筱悠朝國師而去。

“給我將所有箭全對準藍筱悠,絕不能讓她進入瀑布內!”周婕嬋大喊。

周婕嬋帶來的人頓時更加卯足勁往藍筱悠身上射箭,瀝諾為了保護藍筱悠,身上多處中箭,藍筱悠心傷菱菱與拜敦之死,深怕連瀝諾也亡。

“你放我下來,繼續護著我你會死的!”她淚眼模糊,掙紮著要離開他,不願拖累他。

瀝諾依舊牢牢抱著她不放,瞧再幾步路就能進瀑布了,但恐怕自己再一步就已萬箭穿心。“悠兒,你要活著回去,晏金還有大好未來等著你,而你只要記著一件事,我愛你,總有一日我們會再聚首的!你等著我!”

說完這些話,在箭雨紛飛中,他將藍筱悠拋向國師。“師父,她就交給您了,請您務必替徒兒將人安全送回晏金!”

在國師接住她的同時,她驚見一支不偏不倚射往瀝諾的心口——

“瀝諾!”她撕吼。

“諾兒……”國師也驚白了臉孔。

“走!”瀝諾嘴角吐出一口鮮血,吼出這個字後跌入水中。

“不,我不走——”藍筱悠悲泣,痛徹心隨,掙紮著要回去他身邊。

國師臉一沈,抱著激動哭喊的她轉身進入瀑布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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